转载自丨曾奇峰心理工作室(ID: zqfxlgzs)
父母是什么人比父母怎么做更重要,这句话是自体精神分析学家科胡特说的。
很多父母问的与育儿有关的问题,都与怎么做有关。假如有一本包含所有“怎么做”的书,你全部按照书上说的做,还是有可能会制造出一个有问题的孩子。而人格健康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却可能培养出一个健康的孩子。 “什么人”指的是父母的人格,那么,具备何种人格的父母才是好父母呢?
有很多说法,比如好玩的人、健康自恋的人、粗心而阳光的人等。我们这里说个新的:清爽的人。这样的人的特点是:在关系中边界清楚,不黏黏糊糊;能够自得其乐,不太依赖他人;处理事情果决,不拖泥带水;尊重他人的边界,不搞模糊不清的关系;等等。
如果你问,怎么达到清爽的人格境界呢?
我给一个总的回答,我能够想到的人格变化只有三种途径:
一是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的觉察能力,包括觉察自己的情绪、想法、愿望和行为,并且去理解这些状态后面的意义;
二是去跟各种人打交道,在新的人际关系中使自己人格中僵化的部分变得松动;三是找精神分析师。
关于最后一点,我说两个被精神分析帮助过的还活着的名人。一个是瑞士生物学家、2017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雅克•杜波谢(Jacques Dubochet),他曾是瑞士沃州官方认证的首例失读症患者,从29岁开始,接受了为期6年的“十分经典”的精神分析治疗;另外一个是现在的梵蒂冈天主教教皇方济各(Pope Francis),他在42岁时有半年每周见一次精神分析师,他说那位女精神分析师“帮了我很多”。
我们可以想见,他们去找精神分析师,并不是要解决某些具体事情该怎么做的问题,而是“我是什么样的人、想变成什么样的人”这个级别的问题。当然,怎么做也重要。
我觉察到自己在拉名人来支持精神分析的有效性。这样做背后有个反科学的逻辑:名人相信的,就是正确的。但科学的结论还是应该建立在循证的基础之上。
父母某一方未处理的早年分离创伤,可能使其害怕跟孩子分离,孩子的成长会被其看成是对自己的抛弃,所以会不自觉地做出阻碍孩子成长的事情。对孩子来说,游戏是他们的全部世界,也是他们学习成为自己和跟他人打交道的唯一重要的途径。但在有些家庭中,看起来无意义的游戏被禁止,或者成为孩子“受虐式”学习之后的赏赐。有时,孩子快乐地游戏还被赋予懒惰甚至堕落的意义。
广义地说,一切皆游戏,学习和工作都是游戏。严格区分游戏和学习的界限,既破坏了游戏的快乐,也削弱了学习的动机。那些把学习当成游戏的孩子,学习的动力永远不会衰竭。但这些动机是指向远离父母的方向的,会激活父母的创伤,所以会遭到父母的打压。
这样的父母能够享受跟孩子相处的悲情,临床上见到的很多有问题孩子的家庭,令人唏嘘:他们无力享受孩子成长之后的彼此“相忘于江湖”。
如果父母人格层面有过度控制的倾向,就会不自觉地打压孩子的各种能力,避免对孩子失控。比如有的家长随口制定的规矩是: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这可能打压孩子以下的能力:对环境的敏感和做出相应的反应;在权威面前发表自己的意见;孩子的直觉能力是高于大人的,以大人身份压制孩子,等于直接压抑孩子的直觉能力。
如果父母要讨论真正的大人的事情,就找个孩子不在的地方吧。否则,就是邀请他参与,又不让他参与,这就使他陷入了双重束缚的境地。有研究证明,这是制造严重精神障碍的环境的特征,过度控制给孩子的感觉就是怎么着都不行。
有个关于双重束缚的段子:有个人养了一只狗,给狗取名为“别动”。这个人经常这样对狗说话:“别动,过来”或“过来,别动”。据说,那只狗后来疯了。
也许你会说,这点小事值得这样过度分析吗?回答:不值得。但是,很多这样的小事加在一起,就是大事了。我们还是以结果论动机:没出问题,你当年做的都没问题;如果出了问题,那就要梳理所有大小事情——即使从人类大历史的角度来看,影响历史进程和结局的,并不全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蝴蝶效应也告诉我们,初始条件的微小变化,对结果有非常巨大的影响。孩子就处在对“初始条件”敏感的状态中。这也是精神分析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人的早年经历。
父母对孩子的过度担心会起到诅咒的效果。当你想象孩子车祸后血肉横飞的画面时,你正在催眠他接近那个场景。看到你焦虑或恐惧的面孔,孩子在潜意识里会想:让这一切发生,你会不会就放松了?
父母的潜意识倾向于让孩子尝尝自己童年各种痛苦的味道,把孩子打造成最理解自己的人。被抛弃过的,会抛弃孩子;被粗暴对待过的,会粗暴对待孩子。让人伤感的是,这样做的动机是爱,因为爱一个人,才会让他以某种形式跟自己一样。但是,这是不健康的、没有分化的爱。健康的、分化的爱,是使孩子摆脱父母的命运。
父母压抑的东西,会让孩子代替自己表达。如果父母当年学习的目的只不过是要超越自己所处的有些屈辱的社会阶层,这种屈辱感不被觉察的话,那他也会让孩子的努力学习过程充满屈辱的味道,孩子反抗,就会变成厌学。潜意识里形成了这样的公式:学习等于屈辱。要孩子争气,那是直接在传递屈辱感了。
家族创伤有时候像个传家宝,父母似乎有责任把它传给孩子。比如,重男轻女是常见的文化级别的家族创伤。在不少的临床案例中,一代又一代女性被迫害的景象骇人听闻。很多女性的一生,毁于这种灭绝人性的文化传统。让人悲喜交加的是,多子女家庭中,如果有重男轻女的传统,结局往往是女性发展得很好,男性反而很弱。专业人士对此的精神分析解释是:重视男性就是制造了过高浓度的关系,在效果上等于阉割了男性,而被忽视的女性却获得了自由发展的空间。
我相信女性并不需要这样“莫名其妙”的所谓好处。美好的家庭环境应该是不论性别,每个人都有能够充分发展自己的条件,包括经济上和态度上的。
理想的文化环境是男孩和女孩的利益和权利不是此消彼长,而是均等的,更理想的情况是都足够充分。
父母分权,即在对与孩子有关系的事情上,双方都有发言权,而不是某一方独断专行。临床上常见的案例是父亲被排除在决策层之外,这会使孩子滞留在母子或母女二元关系中,无法发展到父—母—子女的三元关系中,并继续影响到子女的社会化。
对孩子严格要求,可能源于父母对自己的父母失望,以及对自己失望。对自己满意的父母不会有哀怨,也就不会要求用孩子的成就来消除自己的哀怨。说狠一点,那些在自己的生活中把其他成年人搞得一败涂地的人,是不会在家庭生活中打败自己的孩子,以补偿缺失的优越感的。对他人的失望,本质上是对自我缺憾的补偿:我对你失望,就忘记对自己失望了。
为使孩子不觉得自己成长是背叛父母,我们做父母的要掌握什么大原则,才能在孩子“抛弃”父母之前抢先“抛弃”孩子?既然是说大原则,数量不应该很多。我现在想到的是,父母不应该把成长的压力完全放在孩子身上,而是应该让自己也成长。
如果父母在孩子面前呈现的是一个饱满的生命状态,也就是不需要通过对孩子做出很多牺牲来证明自己存在的状态。我们虽然是你的父母,我们也是人,我们需要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完全是为了你活着。这种姿态本身就在告诉孩子,你也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但是如果父母总是以一种牺牲的态度来跟孩子打交道,这种牺牲后面其实是包含了一种交易,就是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也需要用某种不成长来陪伴我们。
对孩子不耐烦,是因为融合了恐惧或乱伦焦虑。辅导孩子作业,已经是现象学级别的社会问题。孩子学一遍甚至三遍还不会,会激活父母的融合焦虑: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了阈值。警报响起,要用不耐烦在情感上离开孩子。耐烦的能力,几乎等于一个人的人格独立程度。因为一个人格足够独立的人,他跟他人在一起多长时间都不会影响他的情绪,他还是他,不会那么急着用不耐烦把他人推开。
完美的父母会制造有问题的孩子。完美主义者的本质,是人格弱小,丝毫不能承受不完美,或者说某种缺憾带来的屈辱感,这种屈辱感会投射给孩子。地陷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60分的父母,是孩子健康成长的最佳环境。
完美的母亲,还会遏制孩子的创造力。母亲的缺点是孩子创造力的来源。创造力是在幻想层面弥补母亲的不完美,如果母亲完美了,就不需要创造了。面对完美的母亲,创造力就是攻击。
过度焦虑的母亲会把不能消化的情绪投射给孩子,孩子不能消化,就会把孩子的人格“容器”撑破,各种能力都会受损。比如孩子的社交功能受损后,就会宅在家里,逃入网络中,在虚拟世界里把自己“不能消化的情绪”投射给他人。
对孩子的信任是健康的冒险。信任是父母能够给孩子的最好的礼物。人本主义的基本信念是:所有人都有自动朝符合主流社会要求的方向发展的需要,比如遵纪守法、尽义务、爱人类等,如果有人不这样,那是因为他的这种倾向被打扰了。
对孩子不信任,是父母对自己不信任向孩子投射的结果。他们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跌跌撞撞就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们那些对社会的不满没有被象征化或意识化,于是投射给孩子,就变成了这样的理念:孩子不被严格管教就会变成罪犯。
或者,父母功成名就的动力,来自要摆脱早年非常糟糕的环境,他们就想当然地认为,给孩子糟糕的环境才能让孩子努力。他们不知道,时过境迁,那些被信任的孩子一定会比“雪耻”的孩子有更持久的战斗力,也更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
让孩子拥有秘密,是他们长大的前提和证据。除了事关孩子被虐待、自杀和杀人的“秘密”,父母不可以看孩子的日记、微信和QQ记录。父母侵入孩子的私人领地,会令他在以后被别人侵入时觉得理所应当。
如果父母觉得自己不理解孩子了,就想想在同一个年龄的自己:你在想什么、要什么,以及希望父母怎么对待自己。不理解孩子,本质上是不愿意去理解,而不是不能够理解。我清晰地记得20年前的一幕,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对我又愤怒又哀怨地说,我实在不知道我16岁的儿子在想什么、要什么、干什么。我回应说:“以你广泛的阅读、丰富的江湖经验、对人性的深刻思考,以及你自己曾在那个时段走过,你竟然不知道一个小你二十几岁的小男孩在想什么?如果他是你的敌人,你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什么吗?”他很快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再次强调一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或者不敢知道。
所谓的代沟,是在为情感隔离找理由。没有代沟这回事儿,“代沟”这个词可以废除了,因为它代表的是人在理解他人方面的懒惰,而不是事实。或者说,它是懒惰制造的事实。人性从有文字记录算起,并没有什么改变。所谓的代际差别,就算了吧。
让自己活得快乐、轻松,是所有父母能够送给孩子的最好礼物。因为这样的父母能使孩子敢于远走高飞。
不要太多地用对和错、好和坏来判断孩子的言行,也不要让他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所面对的人和事。世界上大多数事情是不好不坏的,或者说是处于黑和白之间的灰色。过于在乎对和错,是人格停留在4岁前的发育水平上的表现,也会使孩子的人格缺乏足够的灵活性。
父母过于强调什么,往往会事与愿违。有个开玩笑的说法:医生的孩子容易生病,老师的孩子容易学习成绩不好。过度强调什么的时候,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独立意志,回避屈从权威所导致的屈辱感,潜意识里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努力。还有,父母的强调本身可能是反向形成,比如一个母亲反复跟青春期的儿子说要多交朋友,可能是害怕孩子多交朋友后抛弃自己;更“巧妙”的地方还在于:是我说的要你去交朋友,如果你真的去了,也是我主动要你去的,我“被”抛弃的感觉会减弱。所以,你对他交朋友的“鼓励”,就变成了他宅在家里“陪你”。
对孩子的某些错误,特别是经常犯的错误,不要立即做出反应,而要延迟反应。因为 你的立即反应可能会使孩子对用这种方式调动你的情绪和行为成瘾。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自己一发出刺激,对方立即就有反应,这是一件多么爽的事情啊。
把孩子都当成心理学上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的心智化。生物学的存在,意味着他们需要水、食物和空气;心理学的存在,意味着他们需要爱、信任、自由、独立,和有一个自己可以说了算的人生。
鲁迅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我们知道鲁迅是智慧而深沉的爱国者,他这样说是为了警醒国人。这句话改一改,就变成“我从来不忌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父母”,这样说,是为了警醒父母。
我这里说的父母不是我们的父母,而是作为父母的我们。我无意声讨我们的父母,我只是希望我们自己在“父母”这个角色上,能够阻止家族甚至民族的创伤向我们的下一代传递。
精神分析的任务是: 让所有孩子都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以上文章选自曾奇峰老师新书《曾奇峰的心理课》,该书根据曾奇峰老师《深入潜意识:解密你不知道的人生》音频课整理,还收录了老师在武汉疫情期间对心理健康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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